那个刚刚在九十分钟将你的欧冠梦想撕成碎片的男人，此刻正提着一瓶红酒，站在你怒气冲冲的办公室门外。这听起来像电影剧本，但它真实地发生在2004年那个湿冷的曼彻斯特夜晚，主角是亚历克斯·弗格森和何塞·穆里尼奥。
当波尔图的绝平进球洞穿曼联大门时，整个老特拉福德球场陷入死寂，只有场边那个穿着风衣的葡萄牙人，像个摇滚明星一样沿着边线激情狂奔。弗格森气得脸色铁青，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仅偷走了胜利，更是在他的“梦剧场”里肆意挑衅。赛后，弗格森的办公室里气压低得可怕。他正盘算着怎么在媒体面前痛斥裁判，门却被敲响了。门外站着的，正是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穆里尼奥，脸上带着一丝歉意，手里还提着一瓶上好的葡萄牙红酒。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，瞬间浇灭了弗格森大半的怒火。他看到的，是一个懂得在战争之后递上橄榄枝的对手。这一瓶酒，为世界足坛一段长达十多年的“相爱相杀”拉开了序幕。
很快，穆里尼奥顶着“特殊的一个”的光环驾临英超，成了弗格森红色王朝最强悍的挑战者。他俩的对决，是整个英超最火爆的看点。从场上战术的勾心斗角，到场下发布会的唇枪舌剑，每一次碰撞都火星四溅。弗格森不只一次承认，这个葡萄牙人是他见过最难缠的“刺头”，总能用各种办法让你不得安生。但在这剑拔弩张的背后，一种奇妙的友谊正在发酵。那个始于老特拉福德的“红酒之约”，竟成了两人雷打不动的保留节目。无论赛后谁输谁赢，弗格森总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备好一杯上好的红酒，等着穆里尼奥的到访。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，他们不再是敌人，而是两个懂行的匠人，关起门来复盘比赛，聊聊球员和战术。这种在激烈竞争中建立的私交，本身就说明了问题：弗格森打心底里，欣赏这个让他头疼的对手。
这种欣赏，在穆里尼奥远赴西班牙执教皇家马德里时，得到了最极致的体现。那时的足坛，被瓜迪奥拉率领的巴塞罗那用一种近乎玄学的传控足球所统治，人称“宇宙队”。面对巴萨，几乎所有教练都选择退避三舍，只求别输得太难看。但穆里尼奥偏不，他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——正面硬刚。他把每一场国家德比都变成了一场刺刀见红的肉搏战，用近乎野蛮的逼抢和不惜代价的犯规，去打碎巴萨华丽的节奏。为此，他被媒体口诛笔伐，被贴上“足球公敌”的标签。但在全世界的骂声中，弗格森却站了出来。他公开表示，佩服穆里尼奥的勇气，称赞他敢于在那种极端压力下，用自己的方式去挑战一个看似不可战胜的对手。弗格森看到的，不是一个破坏者，而是一个敢于向神坛亮剑的勇士。
在我看来，这种在逆境中的力挺，远比任何胜利后的赞美都来得更有分量。它说明弗格森的评价标准，超越了简单的风格好恶，他看重的是一个教练骨子里的那股斗士精神。更让弗格森对穆里尼奥另眼相看的，是他独特的出身。在顶级教练圈，绝大多数都是球员时代的明星。而穆里尼奥的球员生涯乏善可陈，他是从翻译和助教干起，靠着超凡的战术头脑和对人性的深刻洞察，一步步爬上金字塔尖的。在很多人看来，这是他的“短板”，但在弗格森眼中，这恰恰是他最厉害的地方。
弗格森深知，教练这活儿，脚下功夫是其次，脑子里的东西才是王道。穆里尼奥的成功，是纯粹的“软件”的胜利，他的战术板就像一把手术刀，总能精准地找到对手的弱点。这种不依赖球员经验，纯靠智慧取胜的模式，让同样以战术大师著称的弗格森感到由衷的佩服。2010年，穆里尼奥带领并非顶配的国际米兰，一路过关斩将，最终捧起欧冠奖杯，加冕“三冠王”，就是他这套“软件”能力的终极证明。据说，弗格森在电视机前看完决赛，第一时间就给穆里尼奥发去了祝贺短信。那不是客套，而是一位老帅对另一位战术天才的最高致敬。
随着弗格森的执教生涯进入尾声，关于“谁来接班”的讨论甚嚣尘上。弗格森曾在公开场合毫不掩饰地表示，穆里尼奥具备执教世界上任何一家俱乐部（包括曼联）的能力。这种近乎“钦点”的认可，分量不言而喻。后来，当穆里尼奥真的入主老特라福德时，已经退休的弗格森爵士，成了看台上一位特殊的观众。他像一位守护者，默默注视着那个他既欣赏又头疼的男人，在自己奋斗了一生的地方继续战斗。即便穆里尼奥在曼联的成绩起起伏伏，弗格森也从未改变过自己的看法。他看重的，是穆里尼奥为球队重新注入的那股久违的血性和不服输的“魂”。他们的故事证明，在顶级的竞技场上，最凶狠的敌人，往往也能成为最深刻的知己，因为只有他们才真正懂得，戴上那顶王冠所要承受的全部重量。
